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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田:我在每个行为现场活着

朱田出生于中国浙江,现工作生活于英国伦敦、爱丁堡。2014年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雕塑系获得硕士学位,2007年获英国伯恩茅斯大学声音设计硕士,2006年英国诺丁汉大学经济学本科学位。朱田进行不同规模的历时性装置、雕塑艺术创作及行为艺术实践。她的内省式作品曾引用巴塔耶、加缪、耶利内克等人的文学作品意象,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尝试颠覆固有意识,进行幽默而充满尖锐反思的个人叙事。通过她的重组,那些挑战着已知文明意识形态边界的人类行为被置于个人化的背景下重新思考,将关于人性的可能与潜力的推测推向一个特殊的层面。

朱田的作品曾在英国伦敦V&A博物馆、苏格兰国家美术馆、法国巴黎东京宫、荷兰乌特勒支中央博物馆等展览。她是2015年英国Catlin艺术奖的获得者,并在2014年获得英国Broomhill国家雕塑奖,2009年被评选为英国新锐声音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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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田:

i:欢迎朱田。很高兴此次你来参展。请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朱:我是朱田,做艺术。长居英国,目前生活在爱丁堡。

i:我们先从本次展览你的作品聊起。你的作品“亨伯特·亨伯特”灵感来源于Lolita,从文学作品到行为艺术,这个中间的过程是怎样展开的?Lolita中是什么最重要的核心元素触发了你的创作欲望?
朱: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但我在读Lolita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是把Lolita替换成了一个象征,象征我们心中最执着、热切渴求的那个精神之物,理想、艺术、美、真理、爱、永恒…那些。我不管纳博科夫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他是用12、3岁还在成长中、马上要成熟但又还没成熟的少女,形容那些精神的最高之物在我们心中的情感张力,那种如朝露般饱满到顶点凝结成珠,又转瞬即逝不可触及永不复得的。我被那种极限情感的美和脆弱触动了。于是有了这个作品。

作品名“亨伯特·亨伯特”是书中主人公自称的名字,我们都是痴迷“Lolita”的亨伯特。书中有一段亨伯特的日记,具体来说,是它启发了我这整个作品的原始灵感和叙述结构。

至于从文学作品到行为艺术的转化,其实是特别自然的一个过程。它就像是平时你和人聊天,说了一个事,对方好像不是很明白,你就试着换了另种说法去跟对方说同一个意思。或者你从别处听说了一个事,现在你要用你自己的话去跟你的对象转述这个事。我从纳博科夫那听了个故事,被触动,于是我去和我的对象分享了这个触动,用我自己的理解和语言。

“在派对中尖叫,如雨中之泪”,展览现场,2023

i:纵观你过去作品的脉络,文学作品似乎都是重要的启发源头。能谈谈文学和你创作之间的关系吗?
朱:我本身就喜欢看书,看电影,喜欢舞蹈、音乐、戏剧、诗歌所有这些人类之间的对话。我就算不做艺术,在做金融,也喜欢这些东西。大体上我是个宅人,不喜社交,文学是我生活里很大一部分的摄入和发生,我的任何产出,自然只可能从这些东西里来。这不是刻意的选择。

Dirty/脏,装置,2015,本作受乔治·巴塔耶的《Story Of the Eye 眼睛的故事》启发

当然文学不是唯一的来源,还有很多别的杂七杂八的,比如我另个作品Work 003,把表演者挂到墙上的灵感其实来源于挂在摩天大楼外墙擦玻璃的工人哈哈哈。这些和文学一样,都是我生活里的发生,是构成我这个人和我要说的话的材料。像膝跳反应,文学和其它,是那个锤子,我只是做出我不可控的反应。

 

Work 003,行为,2017,本作改编自米歇尔·法柏《Some Rain Must Fall 雨必将落下》

i:那我们继续回到作品本身。为什么要将作品划分成乐器演奏、文人演讲和不断奔跑的你本人,三个明显的区域,它们分别指向什么?
朱:中间知识分子形象的中老年男性的独白,在述说的是我上面提到的我们每个人对自己心中的那个“Lolita”的执着迷恋、失落又无法放弃的来回咀嚼,而旁边不断奔跑、重复“星期一、星期二…星期天”的人,呈现的是世俗生活对每个人日复一日的消耗,那种努力挣扎拼命保持在水面以上的窒息感。把这两个面摆在一起,在同个空间同时间并排又独立地进行,大概就是我看到的大部分还没有放弃的朋友们的生活现状吧。包括我自己。

 

Humbert, Humbert/亨伯特,亨伯特,行为,2023

i:在场观众有人会被《亨伯特,亨伯特》戳中泪点,这种“化学反应”是你所料到的吗?你通常希望通过你的作品将观众引向哪里?

朱:《亨伯特,亨伯特》这个作品有点神。我一共做过两个版本,第一版在伦敦,这次在北京是第二版。两场,现场都有观众看到奔溃大哭。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效果,肯定也不会做这样的预设。第一次发生时,我没多想,觉得是个例,可能正好巧合触发了那位观众什么不得而知的点。第二次又再次发生,我就知道了,至少这个作品有效完成了我的叙述,并且我要传达的很多人能在他们自己的生活经验里找到共识。

但我想指出一点,“感动到哭”并不是一个作品好坏的标准,有时甚至是需要反省的。

150119.F,装置、行为,2019

i:在2018年的时候做过一次,这次想要复刻表演的初心是什么?结束后感觉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朱:说不上复刻吧。两次都找了当地的表演者合作,音乐和中间的独白,实际上我设置的都是现场即兴,那可想而知不同的表演者就会带来很不一样的东西放到盘子里,不同的人和这个人在现场的不同表现又会产生不一样的互动和效果。

找到合适的合作人选后,我给了每位表演者最大的自由和信任。除了跟他们讲作品大概的框架、结构和意图外,我给他们具体的指示和限定实际上非常少。我跟他们说的是,主要靠现场你感受到的情绪起伏和节奏,跟着它走就可以。我相信他们在各自专业上的判断。这可能就是行为作品的现场性会带来的乐趣,作品是“活着”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行为作品的每一次现场都是新的。当然,整个框架和核是固定的。变数产生在这些线条内。

 

My Dearest Wish 我最热切的愿望,装置,2015,本作受艾尔弗雷德·杰林耐克的《Die klavierspielerin 钢琴教师》启发

i:你早期的作品中还会有一些装置/雕塑艺术,后面的创作就更加专注于行为表演。为什么后来更偏好做行为了,它与你而言特别在何处?
朱:是吗?我自己没注意到哈哈哈。最近的几个作品更偏综合性吧,它们同时包含了装置、行为/表演、音乐、文学等等。可能未来也会一直做更综合性的作品,有时会觉得一种方式不够我表达。行为、雕塑/装置、声音/音乐都是我熟悉擅长的语言,都会一直继续做的。我也在有意地训练自己对平面视觉的敏感度,想在之后的作品里包括更多平面和影像的东西。

 

Babe 北鼻,雕塑,2013

行为的特别之处肯定在于我上面提到的现场性,它的不可复制。它是活着的、动用真枪实弹和观众短兵相接的。我有一个偏见,我认为其它的作品类型只有在创作者创作它时是活着的,之后的展示几乎只是对一具尸体的再次观摩。而行为作品,是在每一次的展示中活着。

 

Left, Right 左,右,机械动态装置,2017

i:你在英国生活了20年,英国的教育和文化给了你怎样的滋养和冲击?期间会有和母国文化的割裂焦虑吗?
朱:超过20年了,我在英国生活的时间早就超过在中国的了……冲击和焦虑都谈不上,来英国时太小还没有什么成型的世界观,我的整个成年过程都是在英国完成的。小时侯就是一个垃圾桶,有什么都往里面扔,没有什么思考和自主选择的成分。扔了什么全靠运气,哈哈。很难说得清,哪些是在中国的基础教育时奠定的,哪些是后来英国教育、生活的影响,又或者一些是家庭给予的,还有些就是天生基因里自带的。

 

Such A Shame 令人遗憾,装置,2015

从结果上来看,我的整个知识结构,审美趣味,思维方式应该是偏西方的,线性逻辑、追求科学量化、排斥暧昧空间的。可能有点愣,对中国人来说,哈哈。但很奇怪,在英国待的时间越长,近几年我反而越来越体会到西方线性思维和真相的距离,慢慢开始好奇东方非二元对立的哲学逻辑。

i:聊聊未来的创作计划吧?
朱:这次因为事先不知道在国内能找到什么样的人来表演中间的独白,我就找了一位好朋友和我一起合写独白的文本,发现还挺有乐趣。接下来想尝试写一个英文的剧本类作品,把一个古典的故事改编成现代版,再结合装置、影像、表演、电子乐。我想重新捡起我的声音专业,开始做电子乐。

 

Dear Boss 领导冒号,机械动态装置,2014

i:和人互扇巴掌、和策展人捆在一起、或者被起重机吊到高空,还有线上拍卖自己的身体扫描图像,你之前的作品似乎充满一种原始的、直接的力量。包括亨伯特里面的奔跑和呐喊,可以聊聊这种力量源自哪里吗?

朱:不知道。天生的朋克吧。

 

Money 钱,行为,2015 –

Cling To A Curator 抱紧策展人 (进行中项目),行为,2015-

600块一次,行为,2015

i:不做艺术的时候,做些什么?
朱:徒步、蹦迪、做饭。

Hey 嘿,行为,2015

采访:吴乙弘

编辑:刘旭

图片提供: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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